第50章 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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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指尖
但是程遲拒絕了。
“對了, ”程遲擡起頭，看向那道安靜的背影，見溫希停住, 又不動聲色收回視線, 接著看屏幕，“你不是來旅游嗎？我剛又查了查, 正好有張明天的票。”
“等你喝完粥, 帶你出去玩兒, 明天送你回去。”
溫希低垂著目光, 心如死灰。
“我想今天走, ”她轉過身, 百感交集地對上程遲的目光, 眼裏浮出笑意, 掩飾酸澀，“今天也有票，我一個人偷跑出來的, 想到我家人會擔心就心裏發慌, 想早點回去。”
她一直都知道, 這幾天都有票，昨晚程遲那樣說，她以為是他想讓她留下幾天。
現在想想, 只是她一廂情願的多想。
程遲只不過是考慮到她愧疚偷跑出來, 才這樣說好讓她放下心在這旅游幾天。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 細心周到。
只是永遠也不會屬於她了。
“今天？”程遲手指頓住，想了想, 摘下眼鏡，向後靠, 眉眼溫和道，“也行，去喝粥吧，我給你訂票，下午送你去機場。”
既然知道了，長痛不如短痛，他不能再給小姑娘留什麽念想，這才提了明天的票。
但沒想到，她忘了後來的事兒。
他想負責，可如果這樣會變成她的枷鎖，那他還是不提的好。她完全可以沒有負擔地奔向更好的人生，而不是把青春用來陪他。
“不用了，我自己有錢，一會兒自己訂就好了，謝謝程遲哥，”溫希忍著淚意，在溢出眼眶之前轉過身，又不敢擦，擔心程遲看出什麽異樣，“你忙工作吧，我去喝粥了。”
程遲盯著溫希的背影看了幾許，傾身拿過桌子上的手機，一邊打開購票軟件，一邊解釋道：“你的錢還是留著買糖吧，票我給你訂就行，當作是鼓勵吧，你開學那天，我就不回去了，這邊忙走不開。”
話音剛落，廚房那邊“砰”的一聲發出巨大動靜。
還有一道不小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幾乎是下意識的，程遲扔下手機，長腿大邁地三兩步走向廚房，鋒眉緊擰。
正要問怎麽了，看到一地的碎裂碗片還有熱粥，不由眼皮卻狠狠一跳。
他不作猶豫地沖上前去，把低頭站在一片狼藉中的溫希攔腰抱起，眉宇冷峻地快步往衛生間去。
溫希燙紅的腳趾蜷縮，額頭冷汗直冒，像是有了依靠，不自覺地就環緊了氣息沈冽的程遲。
耳邊門被踹開，彈在墻面的聲音沈悶。
水龍頭打開的一瞬間，涼水嘩啦啦向下墜。
溫希腳上觸及涼水，驟然感官神經被扯動，她眸光顫動地咬緊牙關，下意識往他懷裏躲了下。
腳上想躲開水流，腿彎卻被有力的手臂禁錮，程遲目光從泛紅的腳上收回，垂眸看她：“躲什麽？”
像是威脅。他急了。
溫希沒再出聲，淚點又忽地被觸發，掉下來兩三滴。
每次都這樣，程遲一說她，她就難受的要命。可這種關心，又不是她想要的那種感情。
程遲胸膛上暈開一片潮濕，神情一頓，薄唇緊抿沒說話，等沖到差不多了，動作平穩地把人順勢放在洗手臺上。
他虛扶著溫希後腰，淡聲道：“疼哭了？”
“嗯，”溫希帶著鼻音地應了聲，胳膊還沒來得及收回，環在他肩上支撐，不扶她也坐不穩，程遲也沒讓她松手，“有點疼。”
程遲盯著哭的梨花帶雨的溫希看了幾眼，眸色發笑道：“溫希，你哭濕我幾件襯衫了？”
“兩件……”
昨晚一件，現在一件。
溫希不敢有所動作，生怕驚動到他，任憑臉上滑落淚痕，忽地擡頭看向那雙漆黑的深眸。
她被酸澀填滿心臟，嗓音無助而不自知：“程遲哥，我們是不是不會再見面了？”
程遲心上一痛，有些不忍再看溫希的眼睛，但還是雲淡風輕地說：“想見就能見，溫希，忘了我吧，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
“你怎麽就知道我想要什麽？”溫希不甘心。
“無論是喜歡，還是愛，或者是陪伴，我一樣，都給不了你。”程遲狠下心，喉間發澀地說完，強撐著表面的淡然，眸色漆黑，“如果是我之前做了什麽讓你誤會的行為，我跟你說聲抱歉。”
表面越冷靜，沒有松動，心上無形的刀，就越劃越深。
疼到窒息。
溫希搖搖頭，幾乎忍不住要哭出聲來：“你沒有，你一直都很好，也很有分寸，做到了對朋友所能做到的一切，是我越界了，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我也會忘了你的。”
就這樣吧，起碼她給這段暗戀，留下一份灑脫。
可依舊，心痛到無法呼吸。
都結束了。
“那祝你，遇到一個比我更好的人。”程遲啞聲道。
溫希卻視線愈加模糊，不會再遇到了，遇見過他這樣的，又怎麽能看進去別人？
“好，也祝你，平安喜樂，天天開心。”
程遲視線挪開，落在鏡子裏的溫希身上，也只有在這時，才暴露眼底的不舍。
他沈默半晌道：“走吧，給你上藥。”
溫希嗯了聲，四肢略微僵硬地待在他懷裏，抱著最後一次的心態，感受這溫暖。
也是抱著最後一次的心態，擁抱她的月亮。
中午程遲去超市買了食材，親自下廚給溫希做了一頓豐盛的飯。
糖醋魚的醋放多了。
紅燒茄子火候過了。
……
可溫希依舊覺得，這是她吃過，除了家人做的飯之外，最好吃的飯。
程遲似乎也嘗了出來，沒再讓她接著吃，而是訂了家餐廳，帶她出去吃了。
約了車回來，程遲讓溫希在家待著，鎖好門，自己去修車廠取車。
過了會兒，門鈴忽然響起。
溫希以為是程遲回來了，從沙發上起身，走去開門。先從貓眼向外看，目光卻突然僵了一瞬。
許諾？
門外的許諾見到是溫希，臉上明媚的笑意滯住，也是一楞。又驚喜地抱著一只藍貓打招呼：“溫希呀？你什麽時候來的英國？”
她朝裏面張望了眼，疑惑問：“程遲哥不在家嗎？”
“不在，他去取車了，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溫希握住門把手的指節泛白，又很快松開，側過身讓許諾進來，“我剛來。”
許諾怎麽也在英國？看上去，不僅知道程遲出國的事兒，對他家還很熟，像是常來。
溫希看著她熟練從鞋櫃裏取出一雙拖鞋放在地上，把懷裏的貓放在凳子上，開心坐下換鞋。
不由耳邊翁鳴。
冷凝的心跳，一寸又一寸的下墜。
“對了溫希，你怎麽來英國了？還在程遲哥這兒？”許諾隨手把散在臉前的發絲別在耳後，擡頭看向溫希，關心道，“跟家裏人說了嗎？”
溫希眼裏浮出一抹尷尬，突然覺得，自己莽撞跑來英國的行為，幼稚的像個孩子。
局促地跑進了別人家的領地。而許諾，儼然像是這個領地的女主人。
“嗯，說了，”溫希隨口應下，盡量平靜地扯出友好的笑容，也禮貌性地回問了句，“你也是剛來的英國嗎？”
許諾起身，抱著藍貓往客廳走，回頭道：“啊？我不是，我來好久了，我做了交換生，和程遲哥一塊兒來留學了。”
她笑了笑道：“站著幹什麽？進來啊。”
溫希勉強揚起唇角，步子沈重地也走了進去。
想到昨天晚上的表白，溫希不受控地，突然對許諾生出了一絲愧疚。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會跟程遲表白的。
一定不會，給他倆造成困擾。
“他家沒貓糧了嗎？”許諾找到貓砂盆，又放了回去，轉身看向溫希，像是忽地想起什麽，“對了！”
她把貓遞給溫希，跑到冰箱前，一邊打開冰箱門，一邊說：“我上次讓他給我買的零食還在！正好便宜咱倆了，這麽多，有草莓，汽水，果幹……”
溫希手指攥的發白，恨不得立馬逃走。
怔怔地看著桌面，聽許諾如數家珍。
“本來我還想要辣條和薯片的，”許諾氣哄哄地，把零食都抱了出來，邊走邊憤慨道，“可程遲哥非說不健康，不讓吃，唉，那可是我最愛吃的！女孩子都很喜歡的，溫希你說是吧？你肯定也喜歡？”
“嗯，喜歡。”溫希苦笑了聲，有些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最後那句，不由莫名心慌了瞬。程遲很多人喜歡，她也喜歡，但不屬於她。
零食，也不屬於她。
所以在許諾遞給她零食的時候，只是拿在手裏，並沒有拆封。
許諾翻找出遙控器，打開電視，脫了拖鞋，盤腿坐在沙發上，拿了個抱枕放在腿上。
一邊搜電視，一邊自在地問：“溫希你喜歡看什麽啊？咱倆一起看。”
溫希暗自深呼吸一口氣，睫毛顫動，眼角逐漸濕潤，再也承受不住地站了起來，不動聲色道：“我沒什麽喜歡看的，我突然想起來，我朋友讓我幫她帶個明信片，時間也差不多了。”
“許諾，麻煩你幫我跟程遲……學長說一聲吧，我先走了，”在許諾茫然的目光下，她勉強扯出一抹笑，“還有，謝謝他昨天好心收留我，客房我打掃過了。”
她要不說，待會兒提著行李箱出來，許諾容易誤會。
她不想這樣，本來，她就只是他的過客，不該給他留下不該有的困擾。
“啊？！你現在走？程遲哥不是去取車了嗎？等他回來送你啊，不然你一個人對這裏也不熟悉，多不安全啊。”許諾拿著零食，並沒有挪動半分，只驚訝地看著溫希。
溫希去拿行李，“沒事，我一個人可以的。”
等溫希進了房間，許諾心底發虛地怔楞幾許，咬咬牙，懊惱地拿出手機，飛快地找出幾個可靠的司機電話。
心裏這才好受點。她松了口氣。
沒過多久，溫希接過許諾剛記好遞給她的名片，說了聲謝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漫無目的走在陌生的街頭。
溫希失落至極，竟也沒有半點淚意，這大概就是，心如一灘死水的感覺。
想了想，她唇角扯出自嘲的弧度。
程遲拒絕她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吧。他願意接受走進他世界的人，是許諾，從來都不是她。
那年跨年夜是，現在也是。
街頭，數不清的泡沫輕飄飄地上湧，在陽光的照耀下七彩斑斕。
陌生的面孔都在歡笑。
除了溫希。
在走過這片歡聲笑語的最後一刻，溫希停下腳步，悵然若失地伸出手，觸碰了一個飄在臉前的泡沫。
那泡沫幾乎就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
程遲取車回來，開門走到玄關處，換好鞋，正要把鞋子放進鞋櫃，彎下的身形卻不由一頓。
擰眉看向那雙女鞋。
不是溫希的。
他眼底深谙不明地快速打開鞋櫃，把所有的地方都看過來一遍。
連溫希鞋子的影兒都沒有。
似是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客廳裏的人跑了過來，笑嘻嘻打招呼：“程遲哥，你回來了啊！”
程遲擡頭看過去，淡淡地嗯了聲，起身往客廳走，聽不出情緒地問了句：“溫希呢？”
看來是溫希給她開的門，那溫希去哪兒了？
“溫希啊？她說還要給朋友帶明信片，就先走了，”許諾跟上去，越過那道高大的背影，瞥了眼已經被她收拾幹凈的桌面，“我見她急著走，就給了她幾個可靠的司機電話，不然她對這兒也不熟，怪不安全的。”
“嗯。”
許諾等了一會兒，但程遲似是不想再多說什麽，沒了後文。
她略顯拘謹地在程遲對面的沙發坐下，看著對面拿出手機，手肘撐在膝蓋上不知道在滑看什麽的人。
程遲徑直找到溫希的電話，撥了出去，等了一會兒才有人接起。
“程遲學長？”
清甜的嗓音與平常無異。
程遲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睫，註意力全在耳邊的電話，修長的手指握緊幾分機身。
他嗯了聲回應，溫聲道：“怎麽沒等我？”
那邊安靜幾秒。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兒，就麻煩許諾幫忙跟你說一聲，自己先走了，不好意思啊。”
程遲剛說了句沒事，電話那頭就打斷了所有的欲言又止。
“那，再見。”
“……”
電話掛斷的那瞬，程遲一顆心仿佛也空了一塊兒。
他去取車的時候，想了一路，回來打算跟溫希坦白。可就是這麽巧，她先走了，已經做好準備離開他，回到自己的生活了。
那點動搖，很快被慶幸淹沒。
還好，他沒打斷她正常的生活，用回應困住她一年又一年。他這樣的，怎麽能給她平常人的幸福呢？
最基本的相處，他都給不了。久而久之，她會患得患失，青春流失，可青春本該是情感最為熱烈的階段。
他一向心思細膩，所以這些事兒和那樣做她會有的感受，他都考慮得到。
半晌，程遲才拿下手機。
他盯著地板沈默一陣，斂起眸底的神色，淡然自若放好手機，坐直抱過一旁懶懶的貓：“這幾天麻煩你幫忙照顧它了，冰箱裏的零食別忘了帶走——”
說到這，他頓了下，餘光無意間瞥到垃圾桶。
薯片包裝顯眼。
寂靜片刻，他擡眼看向也註意到包裝袋的許諾，嘴角溫和地笑著，卻笑意不達眼底：“吃上了已經？”
進來無疑是溫希開的門，密碼他沒跟別人說過。
誰允許，動他家裏東西的。
尤其是，溫希還在。
許諾心虛地笑了笑，深不見底的黑眸盯的人發慌。雖然知道自己作為客人，翻人家冰箱不對。
但按照程遲哥的溫和性子，也不至於冷氣直冒啊！
“不是，我看溫希好不容易來一次，太開心了，想到我媽媽給我寄的零食還在你這兒存著，就自作主張開冰箱請溫希吃了。”她含糊不清地解釋了垃圾桶裏的零食袋。
許諾順勢問了句：“程遲哥，溫希怎麽在你這兒啊？”
只見頎長的身影站起，那只貓窩在沙發上，倦懶地看著沐浴在陽光的高大背影。
“我追過來的。”
就算讓別人知道他對溫希有意思，也無所謂，反正，他和溫希這幾年也不會再有交際了。
不用擔心她會因此放不下。
他頗有種破罐子破摔的維護。盡數往自己身上攬，把溫希撇的幹幹凈凈。
而且，本就如此。
是他惦記溫希，不是溫希跑他這兒。
程遲徑直去找了個塑料袋，把零食裝好，送許諾到門口。
他兩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裏，沒有開車送人的意思，瞥了眼緩緩駛來的車，確認好車牌號，溫聲提醒：“車來了。”
是許諾給溫希那些司機電話的其中一個。
許諾回頭看了一眼，不由想起剛才程遲的原話：“你不是給了溫希幾個可靠的司機電話嗎？你也約輛車回去吧，我待會兒要開個會，送不了你。”
那一刻，許諾本就涼透的心，再次如墜冰窖。
可以送溫希，但不能送她。
她變相推著溫希約了輛車自己走，他就也不動聲色地奉還。
他一定看出什麽了，比如她的小心思。
“程遲哥，那我走了，要是你還沒時間照顧呼呼的話，直接去那家貓咖就行了，我最近一直都在那裏兼職，一定把呼呼照顧的很好。”
程遲輕點了點頭，臉上溫和的笑，一如既往的滴水不露。
“之前忙，就送它去貓咖寄養幾天，沒想到正好碰見你，這會兒又麻煩你送它回來，”他目光一轉，似是玩笑道，“這種撿便宜的事兒，一次就好了，再把它送過去，不得扣它貓糧來交費了？”
聽懂話音裏的婉拒，許諾落寞地上了車，跟程遲揮手告別。
等那道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
許諾渾身脫力地癱在後座，臉色刷白。
即使程遲一直溫和，可她的腦海裏，只有兩個字。
夠狠。
等一切安靜下來，程遲抱著呼呼，一言不發地推門進了溫希住過的臥室。
和昨天晚上一樣，他站在床邊，看了那幅畫，很久很久。
難以註意到的是，畫上的一角，還畫上去了兩個人。
漫天飛雪裏，男生彎著身，像是在看那個披著長發，指尖落在他鼻梁的女生。
後來，程遲再也沒去過那家貓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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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程遲拒絕了。
“對了, ”程遲擡起頭，看向那道安靜的背影，見溫希停住, 又不動聲色收回視線, 接著看屏幕，“你不是來旅游嗎？我剛又查了查, 正好有張明天的票。”
“等你喝完粥, 帶你出去玩兒, 明天送你回去。”
溫希低垂著目光, 心如死灰。
“我想今天走, ”她轉過身, 百感交集地對上程遲的目光, 眼裏浮出笑意, 掩飾酸澀，“今天也有票，我一個人偷跑出來的, 想到我家人會擔心就心裏發慌, 想早點回去。”
她一直都知道, 這幾天都有票，昨晚程遲那樣說，她以為是他想讓她留下幾天。
現在想想, 只是她一廂情願的多想。
程遲只不過是考慮到她愧疚偷跑出來, 才這樣說好讓她放下心在這旅游幾天。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 細心周到。
只是永遠也不會屬於她了。
“今天？”程遲手指頓住，想了想, 摘下眼鏡，向後靠, 眉眼溫和道，“也行，去喝粥吧，我給你訂票，下午送你去機場。”
既然知道了，長痛不如短痛，他不能再給小姑娘留什麽念想，這才提了明天的票。
但沒想到，她忘了後來的事兒。
他想負責，可如果這樣會變成她的枷鎖，那他還是不提的好。她完全可以沒有負擔地奔向更好的人生，而不是把青春用來陪他。
“不用了，我自己有錢，一會兒自己訂就好了，謝謝程遲哥，”溫希忍著淚意，在溢出眼眶之前轉過身，又不敢擦，擔心程遲看出什麽異樣，“你忙工作吧，我去喝粥了。”
程遲盯著溫希的背影看了幾許，傾身拿過桌子上的手機，一邊打開購票軟件，一邊解釋道：“你的錢還是留著買糖吧，票我給你訂就行，當作是鼓勵吧，你開學那天，我就不回去了，這邊忙走不開。”
話音剛落，廚房那邊“砰”的一聲發出巨大動靜。
還有一道不小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幾乎是下意識的，程遲扔下手機，長腿大邁地三兩步走向廚房，鋒眉緊擰。
正要問怎麽了，看到一地的碎裂碗片還有熱粥，不由眼皮卻狠狠一跳。
他不作猶豫地沖上前去，把低頭站在一片狼藉中的溫希攔腰抱起，眉宇冷峻地快步往衛生間去。
溫希燙紅的腳趾蜷縮，額頭冷汗直冒，像是有了依靠，不自覺地就環緊了氣息沈冽的程遲。
耳邊門被踹開，彈在墻面的聲音沈悶。
水龍頭打開的一瞬間，涼水嘩啦啦向下墜。
溫希腳上觸及涼水，驟然感官神經被扯動，她眸光顫動地咬緊牙關，下意識往他懷裏躲了下。
腳上想躲開水流，腿彎卻被有力的手臂禁錮，程遲目光從泛紅的腳上收回，垂眸看她：“躲什麽？”
像是威脅。他急了。
溫希沒再出聲，淚點又忽地被觸發，掉下來兩三滴。
每次都這樣，程遲一說她，她就難受的要命。可這種關心，又不是她想要的那種感情。
程遲胸膛上暈開一片潮濕，神情一頓，薄唇緊抿沒說話，等沖到差不多了，動作平穩地把人順勢放在洗手臺上。
他虛扶著溫希後腰，淡聲道：“疼哭了？”
“嗯，”溫希帶著鼻音地應了聲，胳膊還沒來得及收回，環在他肩上支撐，不扶她也坐不穩，程遲也沒讓她松手，“有點疼。”
程遲盯著哭的梨花帶雨的溫希看了幾眼，眸色發笑道：“溫希，你哭濕我幾件襯衫了？”
“兩件……”
昨晚一件，現在一件。
溫希不敢有所動作，生怕驚動到他，任憑臉上滑落淚痕，忽地擡頭看向那雙漆黑的深眸。
她被酸澀填滿心臟，嗓音無助而不自知：“程遲哥，我們是不是不會再見面了？”
程遲心上一痛，有些不忍再看溫希的眼睛，但還是雲淡風輕地說：“想見就能見，溫希，忘了我吧，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
“你怎麽就知道我想要什麽？”溫希不甘心。
“無論是喜歡，還是愛，或者是陪伴，我一樣，都給不了你。”程遲狠下心，喉間發澀地說完，強撐著表面的淡然，眸色漆黑，“如果是我之前做了什麽讓你誤會的行為，我跟你說聲抱歉。”
表面越冷靜，沒有松動，心上無形的刀，就越劃越深。
疼到窒息。
溫希搖搖頭，幾乎忍不住要哭出聲來：“你沒有，你一直都很好，也很有分寸，做到了對朋友所能做到的一切，是我越界了，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我也會忘了你的。”
就這樣吧，起碼她給這段暗戀，留下一份灑脫。
可依舊，心痛到無法呼吸。
都結束了。
“那祝你，遇到一個比我更好的人。”程遲啞聲道。
溫希卻視線愈加模糊，不會再遇到了，遇見過他這樣的，又怎麽能看進去別人？
“好，也祝你，平安喜樂，天天開心。”
程遲視線挪開，落在鏡子裏的溫希身上，也只有在這時，才暴露眼底的不舍。
他沈默半晌道：“走吧，給你上藥。”
溫希嗯了聲，四肢略微僵硬地待在他懷裏，抱著最後一次的心態，感受這溫暖。
也是抱著最後一次的心態，擁抱她的月亮。
中午程遲去超市買了食材，親自下廚給溫希做了一頓豐盛的飯。
糖醋魚的醋放多了。
紅燒茄子火候過了。
……
可溫希依舊覺得，這是她吃過，除了家人做的飯之外，最好吃的飯。
程遲似乎也嘗了出來，沒再讓她接著吃，而是訂了家餐廳，帶她出去吃了。
約了車回來，程遲讓溫希在家待著，鎖好門，自己去修車廠取車。
過了會兒，門鈴忽然響起。
溫希以為是程遲回來了，從沙發上起身，走去開門。先從貓眼向外看，目光卻突然僵了一瞬。
許諾？
門外的許諾見到是溫希，臉上明媚的笑意滯住，也是一楞。又驚喜地抱著一只藍貓打招呼：“溫希呀？你什麽時候來的英國？”
她朝裏面張望了眼，疑惑問：“程遲哥不在家嗎？”
“不在，他去取車了，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溫希握住門把手的指節泛白，又很快松開，側過身讓許諾進來，“我剛來。”
許諾怎麽也在英國？看上去，不僅知道程遲出國的事兒，對他家還很熟，像是常來。
溫希看著她熟練從鞋櫃裏取出一雙拖鞋放在地上，把懷裏的貓放在凳子上，開心坐下換鞋。
不由耳邊翁鳴。
冷凝的心跳，一寸又一寸的下墜。
“對了溫希，你怎麽來英國了？還在程遲哥這兒？”許諾隨手把散在臉前的發絲別在耳後，擡頭看向溫希，關心道，“跟家裏人說了嗎？”
溫希眼裏浮出一抹尷尬，突然覺得，自己莽撞跑來英國的行為，幼稚的像個孩子。
局促地跑進了別人家的領地。而許諾，儼然像是這個領地的女主人。
“嗯，說了，”溫希隨口應下，盡量平靜地扯出友好的笑容，也禮貌性地回問了句，“你也是剛來的英國嗎？”
許諾起身，抱著藍貓往客廳走，回頭道：“啊？我不是，我來好久了，我做了交換生，和程遲哥一塊兒來留學了。”
她笑了笑道：“站著幹什麽？進來啊。”
溫希勉強揚起唇角，步子沈重地也走了進去。
想到昨天晚上的表白，溫希不受控地，突然對許諾生出了一絲愧疚。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會跟程遲表白的。
一定不會，給他倆造成困擾。
“他家沒貓糧了嗎？”許諾找到貓砂盆，又放了回去，轉身看向溫希，像是忽地想起什麽，“對了！”
她把貓遞給溫希，跑到冰箱前，一邊打開冰箱門，一邊說：“我上次讓他給我買的零食還在！正好便宜咱倆了，這麽多，有草莓，汽水，果幹……”
溫希手指攥的發白，恨不得立馬逃走。
怔怔地看著桌面，聽許諾如數家珍。
“本來我還想要辣條和薯片的，”許諾氣哄哄地，把零食都抱了出來，邊走邊憤慨道，“可程遲哥非說不健康，不讓吃，唉，那可是我最愛吃的！女孩子都很喜歡的，溫希你說是吧？你肯定也喜歡？”
“嗯，喜歡。”溫希苦笑了聲，有些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最後那句，不由莫名心慌了瞬。程遲很多人喜歡，她也喜歡，但不屬於她。
零食，也不屬於她。
所以在許諾遞給她零食的時候，只是拿在手裏，並沒有拆封。
許諾翻找出遙控器，打開電視，脫了拖鞋，盤腿坐在沙發上，拿了個抱枕放在腿上。
一邊搜電視，一邊自在地問：“溫希你喜歡看什麽啊？咱倆一起看。”
溫希暗自深呼吸一口氣，睫毛顫動，眼角逐漸濕潤，再也承受不住地站了起來，不動聲色道：“我沒什麽喜歡看的，我突然想起來，我朋友讓我幫她帶個明信片，時間也差不多了。”
“許諾，麻煩你幫我跟程遲……學長說一聲吧，我先走了，”在許諾茫然的目光下，她勉強扯出一抹笑，“還有，謝謝他昨天好心收留我，客房我打掃過了。”
她要不說，待會兒提著行李箱出來，許諾容易誤會。
她不想這樣，本來，她就只是他的過客，不該給他留下不該有的困擾。
“啊？！你現在走？程遲哥不是去取車了嗎？等他回來送你啊，不然你一個人對這裏也不熟悉，多不安全啊。”許諾拿著零食，並沒有挪動半分，只驚訝地看著溫希。
溫希去拿行李，“沒事，我一個人可以的。”
等溫希進了房間，許諾心底發虛地怔楞幾許，咬咬牙，懊惱地拿出手機，飛快地找出幾個可靠的司機電話。
心裏這才好受點。她松了口氣。
沒過多久，溫希接過許諾剛記好遞給她的名片，說了聲謝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漫無目的走在陌生的街頭。
溫希失落至極，竟也沒有半點淚意，這大概就是，心如一灘死水的感覺。
想了想，她唇角扯出自嘲的弧度。
程遲拒絕她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吧。他願意接受走進他世界的人，是許諾，從來都不是她。
那年跨年夜是，現在也是。
街頭，數不清的泡沫輕飄飄地上湧，在陽光的照耀下七彩斑斕。
陌生的面孔都在歡笑。
除了溫希。
在走過這片歡聲笑語的最後一刻，溫希停下腳步，悵然若失地伸出手，觸碰了一個飄在臉前的泡沫。
那泡沫幾乎就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
程遲取車回來，開門走到玄關處，換好鞋，正要把鞋子放進鞋櫃，彎下的身形卻不由一頓。
擰眉看向那雙女鞋。
不是溫希的。
他眼底深谙不明地快速打開鞋櫃，把所有的地方都看過來一遍。
連溫希鞋子的影兒都沒有。
似是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客廳裏的人跑了過來，笑嘻嘻打招呼：“程遲哥，你回來了啊！”
程遲擡頭看過去，淡淡地嗯了聲，起身往客廳走，聽不出情緒地問了句：“溫希呢？”
看來是溫希給她開的門，那溫希去哪兒了？
“溫希啊？她說還要給朋友帶明信片，就先走了，”許諾跟上去，越過那道高大的背影，瞥了眼已經被她收拾幹凈的桌面，“我見她急著走，就給了她幾個可靠的司機電話，不然她對這兒也不熟，怪不安全的。”
“嗯。”
許諾等了一會兒，但程遲似是不想再多說什麽，沒了後文。
她略顯拘謹地在程遲對面的沙發坐下，看著對面拿出手機，手肘撐在膝蓋上不知道在滑看什麽的人。
程遲徑直找到溫希的電話，撥了出去，等了一會兒才有人接起。
“程遲學長？”
清甜的嗓音與平常無異。
程遲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睫，註意力全在耳邊的電話，修長的手指握緊幾分機身。
他嗯了聲回應，溫聲道：“怎麽沒等我？”
那邊安靜幾秒。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兒，就麻煩許諾幫忙跟你說一聲，自己先走了，不好意思啊。”
程遲剛說了句沒事，電話那頭就打斷了所有的欲言又止。
“那，再見。”
“……”
電話掛斷的那瞬，程遲一顆心仿佛也空了一塊兒。
他去取車的時候，想了一路，回來打算跟溫希坦白。可就是這麽巧，她先走了，已經做好準備離開他，回到自己的生活了。
那點動搖，很快被慶幸淹沒。
還好，他沒打斷她正常的生活，用回應困住她一年又一年。他這樣的，怎麽能給她平常人的幸福呢？
最基本的相處，他都給不了。久而久之，她會患得患失，青春流失，可青春本該是情感最為熱烈的階段。
他一向心思細膩，所以這些事兒和那樣做她會有的感受，他都考慮得到。
半晌，程遲才拿下手機。
他盯著地板沈默一陣，斂起眸底的神色，淡然自若放好手機，坐直抱過一旁懶懶的貓：“這幾天麻煩你幫忙照顧它了，冰箱裏的零食別忘了帶走——”
說到這，他頓了下，餘光無意間瞥到垃圾桶。
薯片包裝顯眼。
寂靜片刻，他擡眼看向也註意到包裝袋的許諾，嘴角溫和地笑著，卻笑意不達眼底：“吃上了已經？”
進來無疑是溫希開的門，密碼他沒跟別人說過。
誰允許，動他家裏東西的。
尤其是，溫希還在。
許諾心虛地笑了笑，深不見底的黑眸盯的人發慌。雖然知道自己作為客人，翻人家冰箱不對。
但按照程遲哥的溫和性子，也不至於冷氣直冒啊！
“不是，我看溫希好不容易來一次，太開心了，想到我媽媽給我寄的零食還在你這兒存著，就自作主張開冰箱請溫希吃了。”她含糊不清地解釋了垃圾桶裏的零食袋。
許諾順勢問了句：“程遲哥，溫希怎麽在你這兒啊？”
只見頎長的身影站起，那只貓窩在沙發上，倦懶地看著沐浴在陽光的高大背影。
“我追過來的。”
就算讓別人知道他對溫希有意思，也無所謂，反正，他和溫希這幾年也不會再有交際了。
不用擔心她會因此放不下。
他頗有種破罐子破摔的維護。盡數往自己身上攬，把溫希撇的幹幹凈凈。
而且，本就如此。
是他惦記溫希，不是溫希跑他這兒。
程遲徑直去找了個塑料袋，把零食裝好，送許諾到門口。
他兩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裏，沒有開車送人的意思，瞥了眼緩緩駛來的車，確認好車牌號，溫聲提醒：“車來了。”
是許諾給溫希那些司機電話的其中一個。
許諾回頭看了一眼，不由想起剛才程遲的原話：“你不是給了溫希幾個可靠的司機電話嗎？你也約輛車回去吧，我待會兒要開個會，送不了你。”
那一刻，許諾本就涼透的心，再次如墜冰窖。
可以送溫希，但不能送她。
她變相推著溫希約了輛車自己走，他就也不動聲色地奉還。
他一定看出什麽了，比如她的小心思。
“程遲哥，那我走了，要是你還沒時間照顧呼呼的話，直接去那家貓咖就行了，我最近一直都在那裏兼職，一定把呼呼照顧的很好。”
程遲輕點了點頭，臉上溫和的笑，一如既往的滴水不露。
“之前忙，就送它去貓咖寄養幾天，沒想到正好碰見你，這會兒又麻煩你送它回來，”他目光一轉，似是玩笑道，“這種撿便宜的事兒，一次就好了，再把它送過去，不得扣它貓糧來交費了？”
聽懂話音裏的婉拒，許諾落寞地上了車，跟程遲揮手告別。
等那道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
許諾渾身脫力地癱在後座，臉色刷白。
即使程遲一直溫和，可她的腦海裏，只有兩個字。
夠狠。
等一切安靜下來，程遲抱著呼呼，一言不發地推門進了溫希住過的臥室。
和昨天晚上一樣，他站在床邊，看了那幅畫，很久很久。
難以註意到的是，畫上的一角，還畫上去了兩個人。
漫天飛雪裏，男生彎著身，像是在看那個披著長發，指尖落在他鼻梁的女生。
後來，程遲再也沒去過那家貓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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